林格偶尔会想起那位名叫圣夏莉雅的少女,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苹果是世间命运的预兆。
他以为这不过是摩律亚人的无稽之谈,没必要放在心上,午夜梦回时却总觉得她的声音仍在耳畔,飘飘渺渺地回荡,经过爱丽丝的房间时尤其如此。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住客,确实以某种莽撞的姿态,闯入了他和妹妹的命运之中。
后来有一次他乘上蒸汽列车,在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城市巷道间流浪。因衔尾蛇系统的扩建需求,到处都是被挖开的路段、坍塌的隧道、灰尘与砂石的堆积物,他仿佛在一座灰白色的迷宫里寻找出路,弯曲环绕,最终又回到了市政广场。
彼时塞丁山狂欢节已经结束,摩律亚人收起帐篷,踏上下一段旅途,原地只剩一片狼藉。他听见有人讨论狂欢节当日的盛况:小丑与喷火法师的巡游、到处飘落的彩色碎纸、还有喜庆欢悦的小号声,嘟嘟嘟地穿过了工厂烟囱所喷吐的雾霾……但这所有一切,都不关乎一位有着青色长发与金色眼瞳的美貌少女,仿佛她离开后从未出现过。
狂欢节结束的第一天,林格尚遗憾于自己忙着准备七天礼的事宜,竟没能带妹妹体验一下节日的氛围;第二天他还记得那名神秘少女曾试图与他探讨命运的真谛,但遭到拒绝,从此逐渐遗忘;待到第三天时,他的世界已彻底恢复原状,像火车回到了它的正轨。
就是在这一天,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圣洛伍德国立学校的消息。
***
午后阳光洒在铺砌大理石板的走廊上,紫罗兰的花香被照得透明,站在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排排黑压压的小脑袋,正在老师的教导下,认真学习着简单的算数知识。偶尔有一两双调皮的目光,朝走廊外投来好奇的注视,但也很快被老师厉声呵斥,连忙缩起脑袋,不敢再有丝毫分神。
“都是些很有活力的孩子。”朗宁注意到这些暗中窥视的目光,并不在意,严肃的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们这个世界未来的数学家、天文学家、物理学家乃至工程师,都在此茁壮成长着。”
林格问道:“您似乎对他们的未来很有信心?”
朗宁微笑道:“事实上,我对所有人的未来都充满信心。”
所有人的未来?难道他指的是整个人类的未来吗?
看不出来,我们的保民官先生居然还是位理想主义者,怀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大约也是《宗教法令》颁发的同一时期,教团联合大力推动教育改革,《义务教育法》与《高等教育法》使每一位平民都获得了踏入知识殿堂、实现阶级跃升的资格。
但那只是理想状况,现实状况是,平民家庭根本无法全力供养一位孩童完成长达八年的义务教育与长达四年的高等教育。尽管教育补贴令学费不再是最大的负担,但漫长的学习过程中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任何一丝风险都可能摧毁本就脆弱的家庭,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因此,很多家庭通常只让自己的孩子完成最基础的五年制小学课程,获得最基本的读写能力便可,而同样被列入义务教育的三年制中学课程则乏人问津,更别说四年制的大学课程了。
想要靠这点知识便完成阶级的跃升,无疑是痴人说梦。马车夫、苦力与码头工人的孩子努力学习,或许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一名小雇员,获得足以温饱的周薪,但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朗宁口中所说的数学家、天文学家、物理学家以及工程师。
事实如此,但林格没有出声质疑,他觉得自己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某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早已不是大学社团里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急切地想要输出自己的观点或理论,得到他人的认可。
但他不说,不代表朗宁不知道他的想法。两人的脚步穿过大理石走廊,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回响,逐渐被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淹没。保民官先生渐渐放慢了步伐,直到与林格并肩同行,他开口,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在说些不切实际的话么,林格先生?”
林格回道:“很伟大。”
朗宁“呵”的笑了一声:“伟大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不切实际,我觉得你会认同这一点,林格先生。但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你要给这些孩子们的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林格不免疑惑:“埋下种子?”
“是的。”朗宁指着两人经过的一间教室,里面正在讲述关于“光复战争”的历史——旧都伦克斯廷陷落、王国名存实亡之际,由庶民与市民阶级组成的救国同盟军,如何登上历史的舞台,在风雨飘摇中力挽狂澜、挫败敌军、兴复旧都的壮阔史诗。
林威尔人对这段历史应当无比熟悉,因为城郊绿地三公里外的坦特维尔平原,正是光复战争中最重要的转折点。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初发生在坦特维尔平原上的那场惊变,就不会有如今的大布列塔王国了。
“我们这座城市历久弥新,始终有股坚韧的意志。因为它曾经屹立在历史的风口浪尖,望见了未来的方向。所以,身为市民的我们,也应当继承它的荣光,明悟自身的使命并非追逐世俗的权力或财富,而是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寻找我们所需要的未来。假如那样的未来不曾存在,那么我们便应该亲手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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