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能欣赏你这个年轻人。不瞒你说，三年前，我曾上书提议开国通商，可是上庸臣愚，遂不成。没想到你一个外来人竟然在林胡做到了，实让本侯佩服。这足以说明你和你的商社有眼界，有能力，和你合作肯定形势大好。”
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想到要通商！伍肆对他的认知又一次刷新了。如此之人，若没有一点野心，那倒真说不过去了。
“侯爷谬赞了。其实我不过是恰好碰到了时机。三年前，林胡诸位对那次南征失败的忿恨还没有完全消除。朝野上下都有一股排汉情绪。您那时去说，自然不能成功。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有侯爷这么大的格局，才让我白捡了便宜。”伍肆笑道。
“是啊，一群蛇鼠之辈，不足与之谋，所以才转来与先生合作，不知先生考虑的怎么样？”
伍肆作担忧状，“不是我不肯赚这份钱。只是这种事情一旦传到大王耳里，那就是欺君犯上的大罪，我也不想手底下这帮兄弟跟着我一起，白白丢了性命。”
“哈哈哈，足下大可放心。我已经买通了一大部分朝廷命官，这桩生意也有他们一份，他们会替我们保守秘密的。”
“这样的话，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
“好，那本侯边先告辞了。”莫托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算是水到渠成，不可操之过急。“对了，还有一些事要交代先生。”莫托突然转过身来。
“侯爷请讲。”
“第一，先生莫要以为自己富可敌国便可以轻视律法，他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伍肆知道这是对他在破庙那件事的警告。“第二，那天在公堂之上救你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头子，你以后还会遇到他的。”莫托讲到这里，嘴角露出一抹孩童般的笑意。
“多谢告知。”
莫托出了伍肆处，并没有返回客栈，而是转头进了一处小巷，去见一个人。他已经有三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大哥。”
“托弟。”老头子显然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会到这里来。
莫托望着那空洞洞的袖口，内心悸动，及滴眼泪涌上眼眶。
那人看到了他的异样，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来说吧。”
“我有一事要请教你，那个中原商人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劝道：“收手吧，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莫托冷笑一声，“怎么，你人老了，心也跟着老了。我可没你那么会享福，我一定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给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
那人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大哥。”莫托跪在地上，“我还叫您一声大哥，事成之后，位置仍由您来坐，我永远唯您马首是瞻。”
他伏在那个人面前，他在等那个人的回答。
那个人却苦笑一声，“不可能了，我当初断臂明志。你若执意不肯回头，定会有人站出来阻止你。”
这次交谈注定不欢而散，莫托此时的失落不必年轻时差几分，这也更坚定了他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暮冬时分，天净物眠。今日又是一场大雪，不分贫富，不论冷暖，公公平平地洒在每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屋顶上。有时候北风也会来凑热闹。“呼~，呼~”可劲地拐骗着那些未及落在地面上的冰晶花儿，于是乎，它们上了这个坏小子的当，冲进人家的屋子里，从门窗的缝隙中，烟囱里。等到它们进去时，才发现是受了骗，凋零的尚未找到，含着的泪儿却早已被热气蒸发。
瑞雪兆丰年。此时，古老的关中大地上，人人皆是存着这份慰藉，以抵抗这冬天的严寒。而对于天子来说，此刻也有一份巨大的慰藉以支撑他面对朝堂的险恶以及内心的缺失。代雅在十月怀胎后于今日诞下一子，太子的位置终于有了着落。他所指望，所奋斗的一切终于有了依靠。他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呢？他不知道。他这一生身陷权谋，诛亲灭义，屈心抑志，莫不是为了儿孙后辈，这千秋万代的江山。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给他黑暗的生活添上了一抹亮色。
晚上，他在梦中见到了伍肆。他很平静，就在那边站着，微笑着望着无疆和孩子，没有以往张牙舞爪要杀他的样子。
他说要看看孩子，无疆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抱了过去。伍肆抚摸着孩子，冲孩子扮鬼脸逗乐他。孩子也冲着伍肆笑呵呵的。
忽一转眼，只剩下孩子在地上，伍肆却没了身影。他抱起孩子环视四周，想要搜寻一些伍肆离去的痕迹，天白物净，只余下他和孩子两人而已，忽然远处山巅传来钟鸣，无疆梦醒，原来是打更了。
今日没有早朝，，无疆驱车来到城外的安国寺，主持弘光禅师接待了他。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回叔父，太子新生，来为他祈福。”安国寺为大秦皇家寺庙，坐落于城西南十余里的小安山上。这里的僧人许多是关中的门阀子弟。他们中有一些人是厌倦了官场生涯，来到此处颐养天年，还有些年轻子弟仕途不顺的来这里躲几年清闲，随后也都还俗去了。就拿这位弘光法师来说，他本是无疆的王叔。刚满月时，上任主持来赴满月宴，一眼便看出他独具慧根，是西天罗汉转世，将来必有佛缘。他长大后浪荡无形，且偏爱杀伐，多次随军出征，建功立业，众人皆笑主持弄错了法身，主持笑而不语。一日，忽地顿开金枷，舍身剃度。且最先证得慧果，其余皆不如。上任主持圆寂之后，便将衣钵传于他。此外山上多有宅院，乃一些朝中贵族的养老之所，此山极是一处修养身心的好去处。
祈福毕，两人来到后山的一处崖边，这里有一副石刻棋盘，二人皆是喜弈之人，遂对坐手谈。
弘光法师也是弈棋高手，与无疆来来回回十几遭竟完全不落下风。反观无疆，一个不小心，刚形成的合围之势便被人家冲破。
“陛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今日之弈，毫无兴趣。
“方才走神了。”
“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疆眼前一亮，“王叔您是得道高僧，可会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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