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你回来了吗?”
董娘子忙拭去泪水,果断将那整整一瓶淡褐色的液体都倾倒进去。虽有药香,可杨梅汁浓郁的酸甜之气很快就将其全部掩盖。
“回来啦。”董娘子面色如常,笑盈盈地迎出去,谁知刚刚端着汤饮出了屋子,就见丈夫拉着神色恍惚的女儿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这是怎么了?”董娘子忙试试大妞的额头,“没发烧啊。”
大妞直到现在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她两颊晕红,口干舌燥,一见澄澈的杨梅汁,便立刻拿起来一饮而尽。
“等等!你!”董娘子阻拦不及,话还未说完,就见女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董大郎接住女儿,已然目瞪口呆。
“娘子,你这是做甚啊!”
董娘子扶额长叹,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黑沉沉的梦想甜蜜悠长,大妞感觉浑身骨头都睡酥了,半晌才揉揉眼睛醒转,一睁眼就见父母两人都守在她床边,担忧地望着她。
大妞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她连忙起身:“爹,娘,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董娘子摸摸女儿的额头,试探性道:“大妞,你还记得下午发生了什么了吗?”
大妞一愣:“下午?”
她看到屋外漆黑的天色和家里昏黄的油灯,呆呆道:“怎么就下午了,不是正吃槐花饭吗?”
董娘子:“……完了,药灌早了……”
且不论董家三口这一夜是如何辗转反侧,第二日的清晨还是如期而至。
晨光熹微,东方天空升起瑰丽的橘红,踏过露水清润的小路,绕过螺髻般的山丘,就来到了萩芦村唯一的私塾。说是私塾,其实也就是四五间草屋,三四架书,十来张桌椅而已。唯一的亮点就是屋前那一林杏花,喷火蒸霞,红姿娇嫩。
私塾的老师柳老秀才已是耳顺之年,却是有鹤发松姿之态,早早起身,扫尽阶前落红,等候学生们来上课。
赵二狗先至,其余学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小草屋渐渐快要坐满,只留下一个位置。
柳秀才眯着眼瞧了瞧,问道:“你们谁知道董大妞去哪儿了,这孩子平日总是第一个来帮我扫地,今天却连人影都不见了,是不是她生病了?”
赵二狗当即嗤笑一声:“她还能病,我看她比牛犊还壮。”
一旁的李石头连忙告状:“对啊,先生,你看看我们头上的伤,都是昨天被她打得,她不可能生病,一定是逃课!”
“对对。”大男孩们七嘴八舌,却异口同声,“先生,她一定是逃课!”
柳秀才捋捋花白的胡子,皱眉道:“停停停,你们都先安静下来,你们几个小的来说,你们知道董大妞去哪儿了吗?”
几个小萝卜头刚刚就想说话,只不过被因着师兄的大嗓门一直插不进口,现在先生单独问他们,都连忙道:“先生,大妞姐姐一定不会逃课的,她应该是有事绊住了脚,她、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应该?”赵二狗讥讽道,“先生,董家住在村子边上,这些小崽子去都没去过几次,他们知道什么,还是让我亲自去他们家给您把董大妞抓过来,您看如何?”
柳秀才失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不必了?!”赵二狗黝黑的脸上都气起了红晕,“先生您这是包庇,她分明就是因为昨天她娘打我娘,她打我,怕我今天找她算账才不敢来的……”
“瞎说,先生是那种人吗?”柳秀才指指后面,“我说不必,是因为她已经来了,大妞,还不快落座。”
赵二狗僵硬地回头,大妞似笑非笑上前来,放置好文房四宝,书籍札记。
赵二狗面上又青又白,半晌方低声问道:“你居然还敢来?”
大妞微微侧过头,蛾眉曼睩:“我为什么不敢来?上门挑事,暗下毒手,欺骗师长的又不是我,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怕谁?”
赵二狗眼睛都瞪直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暗下毒手,欺骗师长,明明就是你做得!”
“呸,倒打一耙,不要脸。”大妞横眉斥道,“你在山上把我打晕,你娘还来弄伤了我娘的胳膊,这些事我都还没来找你算账,你倒是一头先碰了上来。你不要以为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当时的事,你就可以把罪名推得一干二净,我爹可在一旁看着呢,他把情况都告诉我了!”
“什么!我打你?!”赵二狗委屈坏了,他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张嘴大吼道,“你看看我这头,都是被你用弹弓打的,明明是你自己发了疯似得往山上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还来赖我!我娘说了,她明明是好心好意去跟你娘说话,是你娘先……”
“撒谎!”大妞还待还口,却被先生一声喝退。
“都给老夫坐下!”柳秀才老当益壮,一把戒尺舞得呼呼作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闭嘴,上课了。”
两人愤愤不平坐回原位,互相剜了对方一眼,气呼呼地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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